Toda mi ambición es ser libre toda mi vida

【异能纪元】追光者

  企划总世界观点此:企划:异能纪元总世界观 


  *这篇又名“光明因你而生长”。是纪元年之战前的事情,所有人都还在天启里,这篇大概算是尼德霍格相关,也算半个前传吧。

  爆肝1w字,但还是感觉有很多东西没写出来,也没写好。我对我儿子真的是真爱。

  

  

  

  “假如我不曾见过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你背身挡下黑暗,光明因你而生长。”

  

  

  

  

01.

  他第一次遇见普罗米修斯的时候,还没有正式的名字,唯一能够证明他的东西不过是一段编号。ⅩⅢ—N14,这几个简单符号揽括了他的称呼,他的身份,他的全部。

  女孩安静地悬浮在培养罐的正中央,蛛网般的透明软管把她与各种生命供给链接起来,洁白的气阀面罩遮挡了她的大半张脸,使他仅能窥见对方那双如熟睡般紧闭的双目。浅蓝色的液体和培养罐的玻璃弧面极大程度地扭曲了光线,女孩那头及腰的长卷发肆意地盘旋于那具纤瘦的躯体四周,宛如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女孩生的很白,既有她的肌肤与生俱来的白皙,也有因长期体弱而略显病态的苍白,与那团夜色般的墨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使得她更像是玻璃器皿里的某样易碎艺术品,而不是一条被禁锢的脆弱生命。

  “那就是普罗米修斯,天启的枢纽。”ⅩⅡ—T47告诉他,“你能想象吗?那具最脆弱的躯体里面盛放着一个最强大的大脑。这个玻璃罐子里装着的是全人类的未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矗立在设施周围那些全身覆满检测装置的轻型机甲,没有回答。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在私底下讨论和普罗米修斯有关的话题是被全面禁止的,假如他们两个的声音被识别到了,监察者阿尔戈斯面部的脉冲炮会毫不犹豫地对准他们的头。

  “我从来没有想过普罗米修斯会是一个……年前女孩。”ⅩⅡ—T47为手中的冲锋枪换上全新的弹匣:“她看起来和我们差不了多少。”

  “是啊。”他淡淡地拼装好巴雷特狙击枪的准镜:“不过这项任务有最高保密指令,假如你对外说漏了一个‘She’,阿尔戈斯们会让你体验什么叫一枪爆头。”

  “你真无趣。”ⅩⅡ—T47扯了扯嘴角,转身跟上了部队。但是阿尔戈斯的震慑显然起了不小作用,因为ⅩⅡ—T47在这以后便安分地闭上了嘴。

  天启像是对待一件珍贵的货物一样对待普罗米修斯,把她装在一个由高科技编织出的罐子里,从一个区送往领一个区。假如不是亲眼所见,他甚至会认为自己运送的仅仅是某件武器,而不是一个活物。

  但是既然活在天启,就要做好了被当成货物的准备,身体的每一寸,每一种能力都明码标价,直到利用价值被彻底榨干的那一刻。

  虽然他是这么想的,但他还是无法抑制地看向培养罐里那个苍白的身影。她很像旧世界里那种被放在橱窗后面的洋娃娃,他想——他执行任务时曾经在一片废墟里面见过旧世界建筑的残骸。

  ⅩⅡ—T47说得没有错,他不曾想过普罗米修斯会是这副模样。普罗米修斯是天启的最高机密,有关这位博士的一切信息都是被最高指令封锁的。但所有人都知道普罗米修斯从上天处为人类盗取了火种,从此开启了异能纪元;为异能者创造出传奇武器,替他们劈开了前进的道路。

  他本以为普罗米修斯会是一位干瘦而精明的老者,一个健壮高大的战士,再或者是传说里面容冰冷高高在上的神祗,而不是一个沉睡在培养罐里的苍白女孩。

  他不知道自己对于普罗米修斯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憎恨她导致了这一切,感谢她带来了这一切。也许什么都有,也许什么都没有。

  他们说她是创世神,他们说她是怪物。

  但他却觉得她像被囚禁在琥珀里面的美丽标本。

  

  

  

02.

  他不记得已经过了多久,接受火种血清改造的过程能够摧毁一个人的神智,模糊他的时间观和理智。他只知道自己仍然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甚至连自己的编号在他们嘴里都染上了鄙夷的意味。

  “他的身体和火种完美融合了,除了阿瑞斯和阿尔伯特以外,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完美的融合……能达到这种程度的概率不到十万分之一。”十二区的管理者像审视某种珍稀动物一样,仔细地审视着手术台上的他。“不过可惜的是……他没有觉醒异能,他体内的火种根本没有被激活。”

  他努力理解他们的话,他只知道自己活下来了。和他一起进入十二区的实验品,不是死了就是疯了,要么被送往焚尸炉,要么成为扭曲的怪物。他想起了普罗米修斯,她是创造火种的人,也是一手造就这一切的人,还是培养罐里一个脆弱的身影。但她会知道他们的感受吗?创世神会知道那些扭曲的尸骸和强大的的异能者战士一样,都是拜她所赐吗?或者……她也只不过是天启的又一个实验品。

  “就像把一支最先进的枪放到了一个瞎子手里。”他听见那些声音这么评价道。“ⅩⅢ—N14,残次品。对他进行回收测试,看下有没有机会废物利用。”

  残次品。除了编号以外,他又多了一个称呼。

  但是他对此没有任何异议,因为他知道在天启里,“反对”是最无意义的事情,反对天启除了失去自己的人头以外,不会有任何其它结果,而他从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天启口中的“回收测试”是一个又一个高强度的任务,杀戮,掠夺,酷刑,改造,在鲜血和硝烟里不断轮回。他被派往天启发动的侵略战争的前线,屠杀那些藏在炮火和枪支后的纯人类;他被要求亲手杀死改造失败的实验品,很多时候目标曾经是与他一同接受训练的搭档;他被一次又一次送上手术台,尝试各种各样的激活手术。

  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没入他的唇角。

  但是他什么也感觉不到。无论进行再多的任务,进行再多的改造,他依旧无法觉醒异能,有时候他甚至怀疑火种血清到底是否真实存在于他的身体当中。

  他看见管理者看向他数据时的表情一天比一天淡漠,最后淡漠化为了鄙夷,鄙夷中染上了厌恶。

  “他是个废物,他的数据和一个纯人类没什么两样。再说他连动手杀一个变异品都做不好……更不用说觉醒异能了。”

  那个变异品,是唯一一个愿意把食物供给分他一半,也是唯一一个不会因为他没有觉醒异能便把脚踩到他脸上的人。他想,他虽然不会蠢到试图去救对方,但是他也绝对不会去动手。

  不过他确实是一个废物,他从有意识起便已经是天启四区最底层的实验品;即使融合了火种血清,他也是无法觉醒异能的残次品。他就是一台机器,除了麻木地执行任务,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价值。

  假如普罗米修斯是神,他想,那他就是神的弃儿。神眷顾了他,但他却无福消受神的馈赠。

  

  

  

03.

  他快要死了。

  不仅仅是因为他此刻被天启的异能者踩在脚下,镶嵌着铁片的靴底割破了他脖子处脆弱的肌肤;也不仅仅是因为他不知道第几次因为不自量力地反抗异能者,而被按倒在地面尸体上的血污中。

  他快要死了。

  实验成功的异能者逐步增多,火种血清和传奇武器的力量对于纯人类来说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他能够深切体会到红皇后假说,不往前走便只能后退,而他就是那些逐渐被抛弃在后的残次品之一。

  天启的任务日复一日,在开始时只是让他力不从心,很快便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负荷。他就和那些只能依靠钢筋铁甲的纯人类一样脆弱,一点一点地被天启榨干了所有利用价值。

  他现在连编号都不配拥有了,仅剩的唯一能够证明他身份的词语是“废物”。

  他知道自己最大的价值就是作为火种血清的高融合度宿主,但是无法觉醒异能的宿主却什么也不是。如果说以前天启还抱有激活他体内异能的想法,那么如今他们连废物都懒得回收了。

  他很清楚失去利用价值的实验品是什么结果,但他并不害怕死亡。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必然的结局,就像坏掉的机器停止运转。他知道自己会和之前的那些失败品一样送往六区,成为生化武器和变异生物的活靶子,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补给或任务指引,他将战斗到粉身碎骨的那一刻,直到生命随着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一起被耗尽。

  他生来就是天启四区的底层实验品,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唯一的目标便是完成天启交予他的一次又一次的任务。他既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也不明白死亡的意义,没有牵挂,没有恐惧。

  像台机器。

  就这么结束吧,他漠然地想。

  “ⅩⅢ—N14,残次品,你很走运。普罗米修斯博士对你提出了调遣申请,因为博士认为你还有改造价值。”但是他们对他说:“我还希望能亲眼看到六区的新产品狮蝎把你那颗脆弱的小心给脏扯出来,可惜你现在是博士的直辖实验品了。”

  于是他的目的地从六区调换到了十二区,他的身份从实验品变成了新的实验品。

  在天启并没有幸运这一说法,通常从一个地狱里面爬出来后只会去到另一个地域,这只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他对此早已麻木了。但当他听到“普罗米修斯”这个单词时,他又回想起培养罐里那个苍白纤瘦的身影,那团云墨般的黑色长卷发。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好奇”的复杂情绪。

  这种情绪让他感到不安,就像冰冷的机器突然长出了脆弱的血肉。任何情感都是弱点,天启不需要情感,也不能容忍弱点。他知道自己应该把它扼杀在摇篮里,但他也知道自己做不到。

  

  

  

04.

  传闻里普罗米修斯体质极弱,需要依靠定时的生命供给才能维持生存状态。现在看来传闻虽然过于夸张些,却也并不完全假。

  这个缔造了一切的人拥有着十八岁少女般的外表,大半张脸上依旧覆着那张纯白色的气阀面罩,看起来似乎是某种防毒面具的改进版本——他在接受实验的过程中看见过类似的设备,据说是用于过滤空气中的微生物,精准调控氧气浓度,给使用者提供一个绝对安全的呼吸空间。普罗米修斯的身形被纯白的实验服外套所掩盖,但似乎并没有在培养罐时看起来的那么纤瘦,那么苍白。

  他不被允许直接接触普罗米修斯,六位阿尔戈斯无论何时何地都矗立在她身旁。有时候他分不清这些足足有两人高的人形机甲到底是在保护普罗米修斯,还是在看守和监视她。

  但是这一次他可以看清她的眼睛,普罗米修斯有一双很漂亮的蓝眼睛。

  那是一种纯粹而夺目的蓝,就像深邃宇宙中浩瀚无垠的璀璨星河,又仿佛绮丽而神秘的迷幻星云,令人仅看一眼便忍不住沉溺其中。很难以想象在天启能够看到这样的一双眼睛,不像机器,而是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怎么样的一个人才会在这种环境下,拥有这样的一双眼睛?

  他一直是一个麻木的人,像机器一样。

  但是此刻他突然萌生出某种奇怪的欲望,想要看看这双眼睛能够坚持多久,想要看看这双眼睛会不会一点一点黯淡下去,逐渐散尽所有星光的欲望。

  

  

  

05.

  ⅩⅢ—N14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正式的名字。

  “编号是给实验品的,它会让你忘了自己是一个人。”普罗米修斯的声音清甜悦耳,但在气阀面罩的阻隔下却让其染上了几分不自然的机械感。“档案上显示你还没有名字。”

  他漠然地看着对方,一如既往地保持了沉默。名字不过是又一个无用的代号,根本无法决定他是一台机器亦或是一个人,他不会在没有意义的东西上白费心思,他也不在乎。

  “ⅩⅢ—N14,‘凯尔特斯(Celtes)’计划的十四号成员。”普罗米修斯并没有在意他的态度,甚至连音调都没有出现分毫起伏:“那就叫你尼德霍格吧,尼德霍格·凯尔特斯。”

  给实验品起名,是天启新的恶趣味吗?他倚靠在墙上,微微瞌起双目,前些天高强度的任务令他整整一周无法闭眼休息。

  “你知道‘尼德霍格’的含义吗?”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奇怪的直觉,面具下的普罗米修斯是笑着的,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他干脆闭上了双眼,他更想知道这一次他会接受什么样的实验,而不是在这里继续这些没营养的对话。透过阿尔戈斯盯着他们的那些人绝对不会乐意看见这一切,他觉得普罗米修斯也许是个疯子,不过如果她不是一个疯子,那也就不会创造出火种和传奇武器。

  “尼德霍格是旧世界神话中吞噬世界树的黑龙,它的名字意为‘绝望’。当树根被食尽,生命树腐朽,世界就会毁灭。”普罗米修斯打开全息屏幕。“这个名字不太吉利,不过好在足够生猛,据说这样起名好养活。”

  如果是在以前,他绝对会直接转头离开,然后把这一切和战场上的尸体一同忘在脑后,但是他没有。

  也许他只是想看清楚普罗米修斯的目的,看清楚她到底想从一个残次品身上得到什么。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尼德霍格。”

  他听见普罗米修斯这么喊道。

  然后尼德霍格·凯尔特斯漫不经心地抬起了眼皮,看向她的方向,沉默地回应对方的呼唤。

  

  

  

06.

  尼德霍格想象中无休止的人体改造与实验并没有出现,普罗米修斯似乎并不打算在他身上发挥自己的生化学天赋。

  普罗米修斯给他安排了新的身份,他被编入十三区的军队执行天启辖区以外的任务。他一开始只觉得这种做法与以往的天启高层大同小异——企图通过极端的环境和经历来刺激他体内的异能觉醒;但很快他便敏锐地意识到这些任务略有不同,普罗米修斯似乎别有目的。

  以往他的任务范围全部和天启的扩展范围同步,他只会被派往天启与其它势力的第一战场,他所看见的永远只有大片的断壁残恒和无尽的炮火硝烟,还有躲在钢筋铁皮后想尽一切办法取走他们性命的纯人类以及异能者叛徒。他的目标永远是消灭敌人,他从来不会对此产生疑问,因为他只有两个选择:消灭敌人或被敌人消灭。

  这么久以来,这个世界对尼德霍格来说只有两个模样,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世界只有这两个模样——天启内的地狱和天启外的地狱。

  但是如今他看见了那些还未被天启染指的世界。

  新的身份让他能够接触到他以前无权查看的信息。比如天启以外的人不用编号,天生就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比如他们以家庭和国度为单位,会有血缘与种族之间的羁绊。天启以外也并不仅仅是硝烟和废墟,尼德霍格看见了那些精致又不堪一击的街道和建筑,它们是那些断壁残恒的过去与未来。

  他们取走敌人的性命,仅仅是为了服从指令;而敌人取走他们的性命,是为了保护身后更多的同类。

  尼德霍格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正在做的是什么,也明白了天启一直在做的又是什么。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动摇,他告诉自己不能动摇。因为在天启里不需要同情心,还保留有多余情感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07.

  “你觉得让我看到这一切,就能够改变什么吗?”尼德霍格漠然地看着普罗米修斯。

  他不是一个好奇的人,好奇心对于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在天启只有利用与被利用之间的关系,他也对此深知肚明。但这一次他还是破例了,他想知道问题的答案,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迫切。

  “从生理上来说,这一切确实什么也无法改变。”少女的声音甜美悦耳,和普罗米修斯这个身份截然不同。“但它改变了你一直以来的认知,不是吗?”

  “有意义吗?”他依然是个废物,依然无法觉醒异能,普罗米修斯什么也得不到。或者也许这是某种新的方法,这位创造出火种的天才打算换一种思路去挖掘他身上的利用价值?

  “尼德霍格,你就像一台机器,精密运算,完美执行,你在没有觉醒异能的情况下实力也能够与异能者媲美。”普罗米修斯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你没有目标,没有目的,没有意义,像是瞄准系统失效的导弹。”

  尼德霍格没有回答。

  “在这之前,你每一次执行任务时,每一次进行杀戮时,都不会有任何感觉。”普罗米修斯那双漂亮深邃的天蓝色眼眸仿佛能够吞噬人心。“但是现在你有了。”

  “无论你会做出什么选择,也无论你在不在乎,但至少机器长出了血肉,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思维。你会思考,会拥有喜怒哀乐,也知道自己能够感受到疼痛。”

  尼德霍格还是没有回答,但他心底的某个部分在呐喊,在生根发芽,在告诉他对方说得完全没错。他永远不会在扣下扳机时犹豫,但他会厌倦自己的所作所为,厌倦这些无休止的杀戮。

  “你现在是一个完整的人了,尼德霍格。”

  

  

  

08.

  尼德霍格发现自己开始思考普罗米修斯这个人了。

  除了任务目标以外,他以前从来不会思考任何一个人。对于以往的他来说,普罗米修斯不过是一个名词——是神话中的主角,是顶尖才华与天启枢纽的代言人,是对天启来说拥有近乎无尽的利用价值的对象,也是培养罐里一个纤瘦苍白的女孩。

  可是她给予了自己一个名字,她让自己成为了一个人,一个真正的人,完整的人。他现在有情感,有思想,会有喜怒哀乐,也会感受到疼痛。

  他开始思考的不仅仅是普罗米修斯做这一切的目的,还有普罗米修斯这个人。

  她是个异类。

  她的做法完全与天启的理念相违背。对于天启来说,生命是明码标价的货物,不需要任何情感;但在普罗米修斯眼里,生命是一个个鲜活完整的人,有血有肉。

  她与众不同。

  尼德霍格发现自己开始希望摘下那张纯白的气阀面罩,看清楚对方的脸,看清楚她是否也会拥有喜怒哀乐。他想知道“普罗米修斯”是否她真正的名字,亦或只是一个如编号一般的代号。他想知道她是谁,她的过去,她的经历,她的目的,她的喜恶,她的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些想法的,但是当他意识到时,这些欲望已经仿佛洪水般铺天盖地地把他淹没,他已经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贪婪地汲取着有关对方的任何一丝信息。

  也许这是因为只有普罗米修斯把他当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仅仅是一件冰冷的货物或是武器。

  

  

  

09.

  “异能是人类的附属品,而不是定义一个人的全部标准。”普罗米修斯说。“创造出火种的人,也并不拥有异能。”

  尼德霍格并没有刻意去记过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他只知道自己成为了每一次任务完成后唯一一个幸存下来的人。

  以往他只会机械地执行任务,全然不顾自己或是他人的生死;而如今他会对自己的处境略假思索,除了肢体上简单的机械动作以外还会动用自己的大脑。

  他并不怕死,也不会逃避痛苦。但他第一次萌生出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因为他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在等待着他回去,他不想让她失望。

  每一次他幸存下来回到天启时,他的地位都会比原来更高一分。一开始只是些微不足道的提升,例如食物供给的额度加大;但后来逐渐演变成身份的上升,手中权利的增加。

  十三区的人称他有一种名为“军/事/才略”的天赋,他们称他为一个天生的指挥官,天启从他身上看到了全新的利用价值。

  一种无关异能的价值。

  十三区开始对他进行系统的军事与科技培训,不留余力地发掘他潜藏着的所有价值。他从那些人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中读懂了天启在自己身上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就如同找到了一座源源不断的能源库。

  以前天启对他的条件过于苛刻,对他的束缚过于严密,替他规定好了每一个选择,导致他的大脑毫无运转的机会。但是如今十三区放开了他的权限,替他解开了身上无形的锁链,他不必再瞻前顾后,盲目服从,他可以肆意地舒展自己的拳脚。

  他不是一个会错过机会的人,他尝到过权力的滋味。他懂得抓住每一条缝隙,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直到把那些曾经把自己踩进泥中的人踩在脚下。

  他不是异能者。

  但他指挥的战役从未失败。

  他的名字——尼德霍格·凯尔特斯,取代了那个冰冷的编号“ⅩⅢ—N14”,取代了人们口中的“废物”和“残次品”,以指挥官的身份被录入了天启的系统。

  “你果然像你的名字一样好养活。”普罗米修斯看着他,那双极漂亮的蓝眼睛里曳着星点笑意。“尼德霍格。”

  他觉得整个世界都被那双眼睛点亮了。

  

  

  

10.

  在这个时代里,旧世界流行的纸质书籍和神话传说近乎绝迹,但尼德霍格还是在破碎的战场上找到了一本《北欧神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这本破旧的纸质书捡回来,也许是因为赋予他名字的是就是从其中获得灵感的。

  并且他发现自己似乎染上了某种收集癖,他对这些旧世界的神话故事产生了一种特别的着迷。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硝烟弥漫的废墟里寻找与古希腊神话有关的书籍,因为他知道她的名字——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取火种的那位神明,就出自其中。

  普罗米修斯为人类盗取了火种,尼德霍格想,也为他盗取了火种。

  

  

  

11.

  虽然在其他人眼中,普罗米修斯是一位神明;但在尼德霍格眼里,她是一个疯子,一个离经叛道的女孩。

  她热衷于旧世界的神话传说,她所创造的每一件传奇武器都以神话命名;她喜欢听天启外那个世界的见闻与故事,喜欢了解那些纯人类的生活。她仅凭自己的喜好与想法去创造和发明,很多时候甚至直接违背天启的命令;但即使阿尔戈斯的脉冲炮指向了她的脑袋,电磁鞭撕裂了她的血肉,她也不会出现分毫动摇。

  “你戏弄了天启。”尼德霍格看着她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即使隔着大半个气阀面罩,他也能看清楚对方脸上红肿的痕迹。

  “你保下我性命,我调遣到十二区时,你给天启的条件是你可以把我改造成为一把更有利用价值的刀。”

  “我确实也做到了。”

  “可是你最后给出的不是十二区想要的异能觉醒,而且一个非异能者的军事才略。你让天启不得不重视和利用一个以前被他们视为残次品和废物的人,让一个非异能者踩到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异能者头上。”尼德霍格向前普罗米修斯靠近了一步,阿尔戈斯头顶的脉冲炮瞬间对准了他,但他没有丝毫畏惧。“天启不会容忍这种戏耍,所以他们一定会在你身上加倍地讨回来。”

  除了普罗米修斯隐藏在气阀面罩后红肿的伤口,尼德霍格还看到了她医用长外套下苍白肌肤上所覆盖着的绷带。他知道天启正在折磨她,用那些会给人造成巨大痛苦,却又不会真的留下致命性伤害的手段。因为她设法救下了一个无法觉醒异能的人,救下了一个废物。

  “我戏耍了天启。”普罗米修斯笑了,那是一种明媚,张扬,无畏又疯狂的笑意。她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也不在乎阿尔戈斯的监视。她大笑起来,笑声隔着气阀面罩,染上了金属的质感。她眼底的笑意仿佛是打赢了一场漂亮的战役:“没错,我戏耍了他们。”

  “他们不会就此罢休的。”尼德霍格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希望看到她受到伤害,这是他第一次会对他人的处境产生感觉。他也知道自己无法阻止这一切,他一直厌恶看到自己无法阻止的事情发生。

  “如果不是你身上的利用价值,他们根本不会容许你的存在。”

  “你总是计算好一切,把这个世界当成一条公式,按照唯一的法则去运算。”普罗米修斯弯了弯眼睛。“但是规则是人定下的,你也是人,尼德霍格。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按照别人定下的规矩走呢,为什么我们不能自己制定规则呢?”

  “你已经告诉他们你身上的价值远远超过了所谓的异能,为何不能告诉他们更多?”

  尼德霍格沉默良久,他在大脑中分析了无数利与弊,但他最终挑选出来的却是一个最微不足道的理由:“……你会受伤。”

  “会受伤的才是人。”普罗米修斯说。“不会受伤的只是机器。”

  尼德霍格发现自己看不透那双蓝眼睛。

  但是他渴望触碰到那双蓝眼睛里的世界。

  

  

  

12.

  “如果我让你用指挥官的权限暂时关闭阿尔戈斯的系统,你会做吗?”普罗米修斯笑吟吟地看着他。“我知道你能让它们暂时进入休眠维护状态。”

  尼德霍格没有回答,淡淡地反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围绕在她身边的六台阿尔戈斯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动作,周身的指示灯悉数熄灭,变回初始状态静静地沉睡在地板上。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方:“你现在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阿尔戈斯会在六十分钟后完成维护,重启系统。”

  普罗米修斯透过面具朝他浅浅地笑了,那双星河般的蓝眸里曳着狡黠的星点:“我要爬上天幕哨塔的顶端。”

  天幕哨塔是整个天启最高的地方,它是防护网“天幕”的主体运行点,因此也是唯一一个暴露在天幕以外的地方。哨塔下有天启的百万兵力,无数只阿尔戈斯的摄像头和脉冲炮聚焦在塔身周围,用于防守哨塔的兵力足以把一座城池夷为平地。

  尼德霍格是这么想的,也这么说出口了:“你疯了。”

  “我知道上去的方法,我有天幕的权限,因为我是天幕的创造者之一。”

  “稍有不慎,你连尸骨都不会留下。”

  “那天启就得再找一个普罗米修斯了。”

  “假如被天启察觉到半分痕迹,绝对不会只是电磁鞭这么简单。”

  虽然尼德霍格是这么说的,但他的身体却比他的大脑先一步做出了选择。他跟随着普罗米修斯穿梭于狂风与层层激光防护网中,脚下是天启的千军万马,头顶是广袤无垠的星空。

  他知道自己疯了,但他义无反顾。

  “天幕下没有真正的天空,为了维持稳定的光源供给,天幕永远模拟白天的形态。”普罗米修斯站在哨塔的最顶端,以纤瘦的身躯无畏地迎接着高空中肆意的狂风。“但是我想看真正的破晓,那是从黑夜到白天最美的一瞬间。”

  尼德霍格到达过天幕以外的世界,但他从未留意过头顶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从未亲眼看过黎明破晓的那一瞬间。

  “心跳加速,瞳孔收缩。”普罗米修斯看着他,轻轻地笑道:“原来你恐高啊。”

  他毫不客气地回敬道:“是你说的,有恐惧,有感觉的才叫一个人。”

  普罗米修斯那双星海般的蓝眼睛愉悦地弯了弯,随后她摘下了自己脸上那张气阀面罩。

  那是尼德霍格第一次见到普罗米修斯真正的模样。她精致的五官仿佛旧世界橱窗里最完美的人偶娃娃,每一寸肌肤都由最出色的艺术家精雕细琢而成,每一块骨骼的组合都被调控在最精确的角度,即使是睫毛最轻微的一个颤动也恰到好处。即便是略显病态的苍白也无法掩盖那张脸令人惊艳与窒息的美。

  她就如同神话里海妖塞壬的歌声,拥有魅惑人心的魔力。当她笑起来的时候,漫天的星辰也随之黯然失色。

  “其实我并不是每时每刻都需要这个面罩,大多数时候我都可以不依靠它。”普罗米修斯抬起头,尽情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但是天启需要的是一个病弱的普罗米修斯,一个容易控制,无力反抗的普罗米修斯。”

  黎明的第一缕光明划破了天际的黑暗,绚美耀目的霞云宛如洪水般翻卷而出,妖冶而绮丽的紫罗兰色云团于苍穹之上静静绽放。

  “看,和你的眼睛一样。”普罗米修斯指着天际紫罗兰般的云霞。“很美的紫色。”

  尼德霍格的心跳得很快,以往无论执行什么任务,遭遇什么样的情况,即使是在注射高浓度火种血清进行改造时,他的心都没有如同此刻般跳得这么疯狂。他知道这不是因为恐高症,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身边的那个人。

  脚下是天启的万千武装,头顶是破晓的黎明曙光。万丈光芒喷薄而出,他们就这么沐浴在微暖的晨光中,全然不顾身后的万劫不复。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完整的破晓。”普罗米修斯看着东升的旭日。金色的微光如同碎金般洒落在她的眉梢眼角,勾勒出五官精致绝伦的弧度;她海蓝色的眼眸里倒映出日月星辰,微卷的黑发披着晨光在身后肆意飞扬。

  “我也是。”尼德霍格看着她。

  

  

  

13.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长久地走在黑暗当中,久到他甚至麻木了,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被笼罩于黑暗当中。但是有一天有个人突然把黑暗划开了一道口子,告诉他太阳的存在,把光明洒落在他的身上。”

  “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只要这个人曾经沐浴过光明,他就再也无法忘怀那种滋味。他的整个世界从此会被点亮,他会无法再忍受黑暗,他会义无反顾地朝着那一丝光明前进。”

  

  如果不曾见过光明,他本可以忍受黑暗。

  

  

  

  

  /

  

  阿尔戈斯(Argus):

  天启一种用于监察与杀戮的智能机甲,通体遍布监察装置,并装有脉冲炮和机关枪炮台。有人形态也有兽形态,分为轻型机甲与重装机甲。隶属于天启十一区,又被称为“监察者”。名字来源于古希腊神话中的百眼巨人阿尔戈斯(Argus)。

    

  

  “假如不曾见过光明……忍受黑暗”那句改编自艾米莉·狄金森的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原句是“Had I not seen the sun,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下一章大黑龙就该觉醒异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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